有火劫

蜀道难

蜀道难

 

1、

宁桓宇出道10年,受邀录一个访谈节目,现场坐了一半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半他的粉丝,年龄到了,懂得矜持,上场时以掌声代替曾经的尖叫疯狂,气氛一派温馨和谐。

他也不再只是那个出身名校,功底扎实,名次靠前的选秀歌手。

节目不走煽情的主调,但还是惯例做了个短片回顾这十年,学校,比赛,巡演,唱片,电影,个唱,得奖,重要的人生节点一个没落下。认真看完了,眼眶不由得就有点湿润,感动是真的,一点没有演戏成分,他想,编导晚饭得加根鸡腿。

主持人也好好做了功课,拿他比赛时泪腺发达开了个小玩笑,顺便引出节目主旨,“十年和成长”。

宁桓宇眨眨眼睛,打趣道,对,确实是成长了,你看这么感人的短片我都没哭,放在十年前,早成泪人了。

大家都笑。

当然,细心的主持人没忘记提他们那届选手之间算得上牢固的友情:哎桓宇,刚刚回顾到你比赛,出现其他小伙伴的镜头的时候,我注意到台下很多粉丝都比较激动啊,所以比赛对你来说,应该也是意义特别重大的一件事吧?

大屏幕又适时播放起了比赛时的片段,哭的笑的,唱的跳的,排练的上场的,紧张的激动的,声色光影,恍如隔世。

宁桓宇出神地望着屏幕,张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尽管他真的很想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2、

回去的车上,宁桓宇掏出手机,硬是搜出了十年前唱过的那首歌,盯着歌名看了半天,没敢听。

 

 

3、

白举纲终于即将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花了大功夫装修好,临了却谁也没叫,租了个车自己蚂蚁搬家。

收拾零碎的时候翻出一盒子保存完好的光盘,心念一动,看时间还早,便盘腿坐在客厅一张一张检视,心中忐忑,祈祷能找到某次搬家后就不见踪影的当年山哥送给他的某NY的全套作品集。

 

 

4、

待电视屏幕彻底变成无信号的纯色背景,白举纲才脱力一样向后仰倒。他很想彻底想起来,到底是谁送了他这么个该死的东西。

回忆是他顶讨厌做的事情,作为一个并不喜欢时常流连于过去的人,他所信奉的是,把握当下,追逐未来。

当然,值得被留下的记忆,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5、

十年前的他们。

某场巡演,谢幕下台。宁桓宇看了眼斜前方奔得风生水起一如既往急着去厕所的白举纲,头一回没有了曲终人散空虚茫然的唏嘘感。

巡演开始前集体开会定歌,白举纲喃喃自语,我们要有合唱,又猛地抬头对上宁桓宇的眼睛,桓桓,你说我们唱什么。

宁桓宇说,今天提一下,看上面什么态度,完了慢慢定吧。

白举纲摇头,不行,现在就定,一会好说服他们。

他想了想,说,不如就“to make you feel my love”,特别好的一首歌,你听过吧?我唱过的,到时候你钢琴,我吉他,绝对棒。

宁桓宇抗议,英文啊?!

白举纲点头,你行的,桓桓,真的,我们行的。

视线低垂眼神发直,腿习惯性地微微抖动,宁桓宇感觉还是比较了解白举纲的,一般这种时候,不用说,他就是紧张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鼓噪,一方面,为了可能得到的公司的拒绝,给自己打着预防针,不就是首合唱吗,又不是没合唱过,能不能唱都无所谓,但是另一方面,相应的,他坐在那里,又产生些不可言传的兴奋劲儿。

 

 

6、

这之前两个人录节目,被主持人开玩笑,白举纲说,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全场哄笑,谁都觉得有趣。游戏环节下来,宁桓宇手心都是汗,白举纲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使劲掰了掰他的手指,宁桓宇像被烫到,下意识往回躲。

 晚上吃饭,宁桓宇还在懊恼,我怎么能破音。白举纲挥挥手,要允许适当的失误才有相应的进步,没事。宁桓宇不依不饶,你是对自己要求太不严格了。

白举纲倒严肃起来,他反问,那既然都发生了,能怎么办?

过后大概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又补救,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桓宇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是很明白,也没好意思问,为什么好兄弟表达感谢,要用嘴对嘴的方式。

 

 

7、

白举纲扭扭捏捏,看个电影,欲言又止,一直吭哧,宁桓宇当他烧坏脑子,懒得理他:别抖腿!别哼唧!

放在平时,又是一顿打闹,今天反常,白举纲即刻噤声,隔了一会,宁桓宇起身去倒水,趿拉着拖鞋踢开白举纲伸着的腿,说,好那啥别挡道。

白举纲嘿嘿笑,也不反驳,等他端了水过来,清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桓桓,我昨天晚上回去躺在床上,就,特别特别感动,都3点多了,你还帮我编曲,真的啊,谢谢你一直以来帮我这么多,本来不应该说这些的……咱们两个,对吧,不应该这么客气,但是……

尴尬的沉默后,他又说,哎这个电影真无聊。

桓桓,你困不困?

……就亲一下。

宁桓宇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白举纲通红的耳根。

 

 

8、

白举纲问,都发生了,该怎么办。

表情该死地坦然。

始作俑者都不知道,受害者又要怎么回答?

这种态度宁桓宇并不喜欢,他宁可白举纲装聋作哑,把神差鬼使之下做出的逾矩的一切都当做清醒后不复存在的黄粱一梦——他简直无法原谅那个忽然靠近盯牢他,嘟囔着“就亲一下”的白举纲,和像被使了定身法,在黑暗里暗自放纵,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温柔的泥沼中自拔的自己。

“啵”。

冰凉的温度转瞬即逝,又像火漆印一样重重烙在嘴角。

他理应感到意外,震惊,愤怒,羞耻,或者别的什么,并且深知自己必须马上从这个糟糕的场景抽离。

电影演到一半,女主角愤怒的表情让基调平缓乏味的故事更显诡异,兀自明灭的屏幕亮光照在两张努力保持平静的脸上,让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又蓄谋已久。

 

 

9、

事情拖久了,难免变成心病。

爷们儿之间,解决办法无非约一架,敞开身心的打,打舒服了,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也有像白举纲这样,狠话撂下,眉头难纾,僵持之下,推搡却也带着不怀好意的撩拨,最终,他扒了宁桓宇的裤子。

 

 

10、

白举纲一点一点吻着宁桓宇从眼角绵延至耳根的泪痕,手从对方释放后疲软的XQ上移开,眷恋地停留在腹侧,反复摩挲……GC后稍显紊乱的气息就近在耳边,他没有被拒绝,甚至得到了一些弥足珍贵的回应,但他无从判断更多。

不安和伤害是爱情的胚胎,这是必须经历的阵痛。

 

 

11、

——两个人住在一起需要勇气,但不用太多,白举纲有天顺口提了一句,宁桓宇就同意了,反正各自房子就在一个小区,不如费点功夫,把身体也送作堆。

宁桓宇那儿太乱,白举纲就自作主张,口头告知还没回来的宁桓宇,说我这两天休息,把你东西搬我那儿去了啊。

宁桓宇满口答应,就地当起指挥官,要他把化妆品全部封在一个箱子里不要打翻了,衣柜里有副粉丝送的耳机千万不要忘了,衣服裤子鞋先搬走,设备等他回来再说云云,隔了一会儿却突然反悔,连打几个越洋电话,语焉不详,只是反复强调一定要等他回来再搬。白举纲觉察出些弯弯绕,偷偷潜进他房子,随便一翻,就找到症结所在。

之后宁桓宇再打电话,一律不接。

宁桓宇发短信,“白举纲你个龟儿子翻我东西了?!”

 

 

12、

隔几天宁桓宇回来,房子几乎被洗劫一空,他愣在客厅,四下张望,企图能找到些漏网之鱼,然后果然发现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里面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两个字,雷区。

五年感情,居然这么大点个盒子就装下了。

他想。

 

 

13、

宁桓宇当然不是还对过去有所念想,一切走到尽头的感情都再无留恋必要,而他只是恰好保留了些毫无感情色彩的不属于他也无处可还的物什,又一不小心显露出了些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的不自然。

他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就拿着盒子去敲白举纲的门,门开了,对方一身要出门的装束,看他一眼,“回来了?”

他颠颠手里的盒子,想了个绝妙的开头,“干嘛不把这个也搬过来?”

白举纲作势要关门,他连忙拿肩膀顶住,“白举纲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妒妇。”

 

 

14、

两个人在床上折腾到半夜,白举纲这方面开窍不算早,但继承了天蝎座对床事天生的敏锐和技巧,各方面都放得颇开,丝毫不扭捏作态,让不思进取又懒惰惯了的宁桓宇几乎叹为观止。

“啊……有点多。”白举纲抽了纸巾擦拭,然后伸手去探宁桓宇腿间,余韵未消,对方头埋在两个枕头中间装死,“桓桓,转下身,我给你弄。”

宁桓宇声音闷闷的,“白举纲你故意的吧。”

白举纲手动了两下,空隙太小,两个人都不舒服,“我怎么故意了,嫌我没把你伺候舒服啊?”

宁桓宇自动跳过他的xialiu语言,“那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我肩膀上这俩牙印?”

白举纲不发一语,用力把宁桓宇扳过来,本来想亲,突然又改了主意,往下移了移,含住他半仰着的YJ,缓慢地吞吐起来……

当然是故意的,因为他嫉妒。恋爱里的人,理智都欠奉,白举纲白天看了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反复回忆属于他和宁桓宇之间共同的回忆,末了沮丧地发现,满打满算,可能也装不满那个盒子的十分之一,这种劣势让他忐忑不已,总怕一个不留心宁桓宇就跑了,毕竟。

毕竟,他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条路上,到底能坚持多久。

 

 

15、

故事进行到第四年,所有警惕神经全数断弦之时,该来的终于来了。

看到照片的时候,宁桓宇甚至还吐槽了一句,“你那天没洗头吧,好油。”

白举纲小心翼翼认错,“我错了,下次一定忍到回家……”

照片里的白举纲,手轻轻揽着宁桓宇的肩膀,侧过身和他接吻。

两个人看着照片,相对无语。

庆幸的是两个人都还没红到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程度,照片配着耸动标题空洞内容在娱乐新闻头版非头条挂了两天,两边公司发了毫无诚意的澄清通稿,说两个人比赛以来关系一直都很好当日参加好友生日会喝多了点亲密照只是相互开玩笑,最后甚至还丧心病狂地顺带宣传了一把各自的新歌新剧,没过多久,立刻被某天后离婚三月后再婚的消息刷得没了影。

当然,他们必须面对的,远不止不明真相的围观与评论这么简单。

再心知肚明,秩序也将在窗纸捅破的一瞬间崩塌。

 

 

16、

宁桓宇接了家里电话,一直心不在焉,白举纲忍不住问他,“说什么了?”

“说我好久没回家,让回去一趟。”

“是因为看了新闻吧?”

“大概是。”

“你就说是媒体瞎拍,借位的,根本没亲上,或者PS的,老人家不懂这些的。”白举纲有点激动。

宁桓宇看他一眼。

 

 

17、

“真相很美,但美总残忍。”

宁桓宇的执拗大多数时候都在帮他走向成功,只有很少数的时候,会像蝼蚁一样啃噬心脏。

 

 

18、

白举纲乖乖搬家,挥挥手,不留下一丝痕迹。在小区遇到宁桓宇和他妈妈,还要装作好久不见热情招呼,晚上发微信,语气颇得意,“怎么样,演技好不好。”

宁桓宇一边听妈妈在旁边唠叨一边回复,“白夫人,你太浮夸了。”

“你妈真的要在北京常住?你劝劝她,这堪比慢性自杀啊,老家空气多好,也不堵,这儿又没个认识的人,跳个广场舞都要现学,待着多无聊。”

宁桓宇逗他,“我觉得挺好啊,我妈把我照顾得这么好,衣服有人洗,饭有人做,还天天监督我下楼散步晚上提醒我做面膜,比某些人好多了。”

白举纲急得打滚,忍不住发了语音过来,宁桓宇拿着手机要去阳台听,被妈妈叫住,“跟谁发消息呢这么高兴,是……小白?”

宁桓宇脸一紧,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是工作上的事。”

妈妈一脸犹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宝贝,妈下礼拜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北京,说真的,你爸和我都不放心,还是那句话,这行要是干不下去,就回来,回学校也好,做别的事情也好,我们都支持……有些事情,妈不多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不要做让我们伤心的事,好不好?”

成长和衰老总是同时发生,生命也从来不给人抉择的机会。

意识到这点时,很多事情其实已经覆水难收。宁桓宇收了手机,郑重地点了头。

 

 

19、

“怎么办?”

宁桓宇扪心自问没有答案,只好把难题抛给白举纲。趁工作空档两个人见了一面,白举纲一脸菜色地手托下巴趴在桌上,上目线,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道……不想想那些啊……我现在就想亲亲你。”

宁桓宇觉得要不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简直要立刻马上跨过桌子去强.奸对面那个装可怜的混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连同脑袋的主人,都是他的,从内双到手指,从屁股到纹身,没有哪里是不好的。这么好的人。他简直要为自己一瞬间产生的迷茫感到羞耻。他喜欢,并且也喜欢着他,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让人无所畏惧。

他伸手捏捏白举纲的胳膊,安慰他,“我妈后天走,之后你就搬回来,或者我搬过去,算了,那些先不管了,今天我去你那儿……不回去了。”

白举纲摇头,“别,你妈本来就是不放心才来的,再忍两天,别让老人家心里不舒坦。”

宁桓宇拿餐巾纸扔他,“靠,你才老人家!我妈不知道多年轻貌美!”

白举纲缩着胳膊告饶,“对对,咱妈年轻着呢,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咱妈,宁桓宇想,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我妈才能变成咱妈,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命令自己,千万不要想,不要给自己任何希望。

 

 

20、

走之前,宁妈妈叫了宁桓宇助理和小白一起吃饭,气氛一片和谐,末了,宁妈妈拉住白举纲,眼眶一瞬间有点泛红,嘱托的话大同小异,白举纲希望自己可以从中听出些什么,但她只轻轻拍拍他肩膀,“阿姨一向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小白你明白的吧?你们离家这么远,一定要相互照应,不要做错事……好好生活。”

宁桓宇在一边低着头,手指握得发白。

临上飞机,宁桓宇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妈妈的怀抱一如儿时温暖,而他却再也无法坦诚。

“……对不起。”

他是妈妈的儿子,他知道,这已经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予儿子的最大的宽容。

他说对不起,他想,但是。

 

 

 

21、

夜沉了。墨色压的人呼吸困难。白举纲捋着宁桓宇短硬的头发,有点神叨叨地强调,“这轮宣传跑完,我们去英国吧。”

宁桓宇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坚持,不过又有一点模模糊糊的预感,他困了,全身骨头都像要散架,但一切又是崭新的,新得他心脏砰砰跳。于是他调整位置,躲开白举纲多动症一样的手,用脚从床尾勾了被子盖住两个人,腾的翻身压住对方,“睡吧。”

睡吧。

就是这么回事。

 

 

22、

有人想明白了,放弃不了的爱情多半始于割舍不下的欲望,而欲望本身,就是爱情。

再艰难,也难剔骨。

 

 

23、

宁桓宇出道10年,受邀录一个访谈节目,在节目上他聊了很多,尽量坦诚,也像每一个“资深艺人”一样,巧妙地避过了不想谈不能谈的部分。

他在以自己为主角的VCR里看到很多很多陪伴他一起成长成熟起来的人们,当然,其中也包括他曾经的、现在的、永远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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